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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、
熱鬧的祭典就要展開。
你有沒有看過日本的祭典?燦爛的煙花在頭頂上爆開的樣子。
就像武士刀劃破頭顱,鮮血在眼前飛濺一樣美麗,像噴到和服上的櫻花花瓣,殘酷而美艷的絕對。
前幾天小黑在夢中突然轉頭這麼對我說。
木頭門板破裂,像摧枯拉朽一般的四分五裂,一個像黑熊一般的粗狀手臂,猛烈的擊破穿洞而來,擊中我的顏面。
半獸人!
我嘴角噴著鮮血帶著木屑往後飛去,重重的跌到床上,彈起,我連頭都沒回就向窗外衝撞過去,玻璃碎裂,我跟著碎片在空中揮舞著雙手,直直的墜落在人行道上,雙腳重重踏在水泥地上的感覺,從腳底板傳來一陣急促電流似的麻癢感。
我發狂似的向街頭跑去,深夜的台北街頭,寂静而骯髒的氣味。
沉重的呼吸聲並沒有再追來。
半獸人跟犬族有過協議。
不能夠暴露在人類面前,可是他已經知道我們的氣味,他會一直跟隨在後面等我們落單的時候,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回到家裡面趕快吃掉冰箱裡的東西。
一口氣將她給你的東西吃到肚子裡面去,我們現在需要補充力量。
不然遲早會變成別人的食物。
當掠食者變成被追捕的獵物時是很殘酷的。
小黑在腦袋裡這麼跟我說。
快回去吃掉它,你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補充營養,肉體的力量一直在消退,你已經不是人類了,別忘了。
路上先隨便抓個人來吃也行,別再堅持你那該死的原則了。
該死的愚蠢人類。
閉嘴。
我好像還感覺到從背後窗戶上正望著我遠去的那個目光,好像在說著我逃不掉似的。
沉重的壓力壓的我無法動彈,雙腳像綁著鉛塊一樣,我停下腳步,渾身留著汗,脖子後面傳來濃厚的臭味跟喘息聲……。
刺痛。
一個疼痛的感覺。
一個冰冷,尖銳的感覺刺在胸口,是胸口前的項鍊墬子,壓在地上的身體碰觸壓到掛在脖子上的天然石頭吊飾,好像解開了符咒,我睜開眼睛,頭頂上天花板上的小燈泡正圍繞著一隻蒼蠅盤旋。
我發覺自己還躺在骯髒潮濕的廁所地板上,我看了看,襯衫上面都是嘔吐後的殘渣。
好慘的一天。
鏡中的史蒂芬原本俊朗的臉龐,有著黑眼圈的雙眼充滿著紅色血絲。
我搖搖晃晃的走出旅館大門,隨手招了一部計程車往史蒂芬周家的方向開去。
我需要吃掉冰箱裡的東西,我需要力量。
「這是我留給你的飼料。」夢兒臨去前嬌俏著說。
出乎意料香甜,像柳橙的味道,布丁般的口感。
我用著特製的鐵湯匙像挖著冰淇淋一般,吞了一口到嘴巴裡,滑膩的口感滑進喉嚨裡,冰涼的感覺到了胃裡好像化成一團熱氣。好像有一股力量慢慢的湧了上來,血液有像被煮沸的感覺,每一次吃夢兒留給我的血塊就像吃著毒品一般會產生幻覺。
然後感到體內的野獸也跟我一樣多了一些些力量跟精氣。
再多吃一點……
每一次身體裡面都有一個聲音渴望哀求的說著。
下了計程車。
我輕而易舉的從大廈後門進入後陽台,我將警報器解除,我走進浴室黑暗中,我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,因為靠小黑的關係,既使不開燈,黑暗中我還是看的如同白天一般清楚,換上乾淨貼身的衣服,我走到廚房將那團濕淋淋的血塊捧在手中,手中冰冷的觸覺,就算是放在冷凍庫中,它仍然是輕微蠕動像是有生命的狀態,我猶豫了一下,大口的咬了下去。
血液滴在地上像發出某種歡呼的低鳴聲。
濕黏滑膩,香甜的感覺,我感覺到我將老人跟小黑殘餘的生命力也喝進了肚子裡,黑色野獸其他的部分,老人的竊笑聲在耳朵裡縈繞盤旋,還有我自己的碎片,我在肉團裡甚至發現自己的某個器官部位,半截帶著黑痣的右耳,我像吃著配酒菜的心情一般將它一起吞進嘴裡嚼爛。
有種想哭的感覺。
身為人類的尊嚴不是早在親手殺掉史蒂芬周,吞吃掉他的頭顱時就已經完全捨棄了嗎。
不過腦海中吶喊的卻是另外一個人,生命和自尊哪一個重要,我其實是等於已經不存在的了,史蒂芬周已經逐漸敗壞的肉體,寄宿的是小周,老人、小黑殘餘的記憶組合在一起全新生命型態的我,這樣的我還算是活著的嗎?想到這邊,放在客廳椅子上西裝口袋內的手機響起。
黑暗中一顆閃爍的綠色光點,隔著衣服的布料亮起。
螢屏上顯示熟悉的號碼,是夢兒。
「你作了什麼?」接起來,對方劈頭就冷冷的問。
我沒有回答,黑暗中我感覺到老人跟小黑都站在我的身旁一起聽著電話。
我吞下嘴裡最後一個肉塊。
「我感覺到空氣裡的波動,你是不是一口氣將我留給你的東西全部吃了?」
夢兒的聲音有一種令我恐懼的感覺。
「你說不出話了嗎,我問你到底是不是全部都吃掉了,我不是跟你說過會產生幻覺要小心嗎,那個人的肉體沒有辦法承受一下子這麼大的力量,魚缸裡的金魚餵太多飼料也是會不小心撐死的,你知不知道。」
「我不是妳的寵物。」我大吼回去,掛斷電話。
我氣喘呼呼的靠著牆壁。
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,我聽到野獸在我的身體裡面冷笑嘶鳴的聲音。
血液又在沸騰。
嘴裡都是發酸的液體,我吞了一口口水,胃開始劇烈的收縮,電話又響起,我將電話往牆壁丟去,我閉上眼睛,思緒回到銀行的辦公室樓上。
當過去全部回頭,變成未來的記憶,一切好像開始朝向一個彎彎曲曲險峻的道路上走,我像光著腳踩著玻璃碎片般,強忍著疼痛。
「我不會照你們的話作的。」我抬起頭,對著坐在我大辦公桌面前椅子上的劉亞年說。
劉亞年跟張耀明十五分鐘前,推開我的辦公室門走進來。
劉亞年氣匆匆的坐在我的面前。
「你是什麼意思,史蒂芬,為什麼不按照之前的協議接受亞聯的條件。」
金邊眼鏡的男子就是替亞聯企業作代表,跟我們銀行談收購條件的客戶,我看著張耀明左右為難的表情,我心中明白他在這場遊戲裡,扮演著是兩面人牆頭草的角色,我將目光轉回臉色鐵青的劉亞年臉上。
他是我們公司董事長的姪子,掌管著租賃跟電子行銷業務部的兩大部門,雖然職級上我跟他一樣都掛著副總的頭銜,但擁有雄厚背景勢力,加上身為太子黨的他,當然實力比史蒂芬雄厚許多,原本史蒂芬周當然也是太子黨的成員之一。
但現在在史蒂芬周面孔下的是我,我要利用剩餘的時間來好好掌握我的人生,做一些我之前一直想要做卻做不到的事情。
「你知不知道這樣我們損失了多少好處。」他用手指敲著我核桃木的桌面。
「我沒聽錯吧,我不是替公司爭取到更多的利益嗎。」我嘴角牽扯一下帶著微笑。「莫非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犧牲公司的利益才對嘍。」
「你這是什麼意思。史蒂芬,你不要太過分得意忘形,你事前已經知道可以拿多少好處的。」
「我要的不只是這樣。」
劉亞年閉口不說話了,眼神咕碌咕碌的轉,打著別的主意。
「你有什麼想法,現在不妨直說。」他的語氣放軟,我在想他到底有什麼顧忌。
「史蒂芬……」劉亞年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著我。「你到底是怎麼回事,像變了一個人樣似的。」
「你先出去。」他轉頭頤指氣使的跟張耀明講。
張耀明聽話的正要走出門口,又回頭看了我一眼,有點放心不下的表情。
我向他擺擺手。
劉亞年從口袋掏出一根菸來,將濾嘴放進嘴裡……他遲疑了幾秒,似乎有點訝異我居然沒有起身替他點燃的舉動。
我摸索著史蒂芬周的記憶,知道他對眼前這個獐頭鼠目的男子,有著某種顧忌跟恐懼。
原來外表神氣的史帝芬也是有私下被人握著把柄欺負的一面,但是我並不是原來的史蒂芬周了。
不管是什麼原因,他原本的恐懼對我來說只是某種笑話罷了。
我心中有著打算,就當是替史帝芬周出口氣好了。
劉亞年吐了一口菸,在煙霧中,他的面色凝重。
「我說……史蒂芬,你到底是怎麼回事,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作的下場啊,」
在煙霧中他瞪著我的眼睛,濕潤而渾濁,我腦海中閃過閃電般的片段回憶。
像不停快速按著快門,閃光燈咖擦、咖擦,在閃爍的相機底片。
感覺像是坐在搖晃擁擠的公車上,一種壓迫的感覺。
女人的大腿,黑色的符號,搖搖晃晃的身影,我看到女子挨著史蒂芬周的身體廝磨,桌上有大筆的金錢跟籌碼,史蒂芬急促的喘息,將面前全部籌碼全部推出去,劉亞年跟另一個在暗處的男子發出冷笑,史蒂芬高興的將牌面興奮的翻開,順子。女人嬌俏的歡呼聲,他站起身子,正要將桌上所有的籌碼攬回自己面前,臉上有疤的男子制止了他,翻開底牌,對方是葫蘆,史蒂芬面孔慘白,頹然喪氣的坐回椅子上。
他望向劉亞年發出求救的眼神,他輸光了所有的現金。
劉亞年開了一張支票給他,史蒂芬看著上面的數字,面孔泛起一層油光,對面的男子的面孔在燈光下變得模糊,女郎繼續發牌。
場景換了個地方,沒有醇酒美人,空蕩的辦公室,臉上有疤的男子冷峻的面孔,史蒂芬周面有難色,頭髮略微凌亂的坐著。
「這樣是違法的。」
沉默像沉重的鉛塊一樣壓在史蒂芬的肩膀上,連我都可以感到那種壓力,平日不可一世的他,此刻卻在劉亞年面前垂頭喪氣著,一隻手撐著額頭,緊閉著單薄的嘴唇。
劉亞年走向他,逼他寫下本票,加入他們,配合接下來所有他經手的交易。
「交易時間是下星期二下午兩點,對方會備妥所有相關資料到銀行辦公室作對保的手續,只要你簽個字,其他的交給我來處裡,放心吧,一切會漂漂亮亮的,等貸款下來你還可以分到一成,用來還清這一陣子你欠場子的錢,綽綽有餘了。」
「資料都是假的,這樣等於作假帳。」史蒂芬喃喃自語的說道。
「所有的一切本來就都是假的。」對方竊笑。「但有誰會知道。你是負責監督我的,我是負責過目你所有合約流程有沒有瑕疵的,我們攜手合作,天下太平,而且別騙我說你是第一次了,你跟大通銀行的傑瑞上次坑澳洲幫那一票也削了不少,全都是用第三世界國家的LC訂單下的貨呢,史蒂芬大家都是聰明人,肥水不落外人田,何不乾脆跟我們合作。」
「何況你也沒有其他選擇的機會了。」
史蒂芬的面孔扭曲拉長的像印壞的影印紙一般變形。
當改變只是改變的時候,一切就無所謂了。
我笑了。
體內的某種事物也笑了。
我猜想我的身上一定散發出某種危險的氣息味道,瀰漫在房間裡,連劉亞年都感覺的到。
窒息的空氣。
壓在肩膀上的鉛塊好像突然被卸下,我好像也感覺到體內屬於史蒂芬周的一小部分也笑了一下,好像知道從此不需要再受到威脅式的放鬆下來。
史蒂芬在體內繼續沉沉的睡去,外界的一切與他再沒有任何關係。
「停止作愚蠢的事,亞年,我勸你。」我冷冷的說。
我的眼神像刀一般冷冷的射進劉亞年的眼裡,就當我替史蒂芬作件好事吧,雖然他生前一直嘲笑欺負我,但如今總是將軀殼借給我使用。
真不知道史蒂芬居然會這麼愚蠢,居然受到眼前這個猬瑣的男人威脅,一但只要一起加入這個遊戲,彼此地位就是一樣的了,彼此都會受到對方鉗制。
「史蒂芬,你不怕我將你的醜事抖出來。」劉亞年焦躁的說。
我站起來,高大身型的陰影壓在對方臉上,我低著頭看著他,我有一種飢餓的感覺,閉上眼睛,我試著讓自己冷靜。「算了吧。」我聽見自己嘴巴這麼說。
體內同時有另一股粗暴的聲音。
「跟他囉唆這麼多幹嘛,一口咬掉他的口不就好了。」
「你將我扯出來,對你也沒有好處,你利用內線交易,假的廠商資料,虛報的401報表跟銀行往來帳目,進入自己口袋的錢不在少數,你捨得進去濕冷的監獄,吃發硬的牢飯嗎。」我冷笑,自己都覺得像是豺狼的聲音。
我一把將劉亞年的領帶扯過來,他的面孔因為脖子被勒緊而漲的通紅。我緊貼著他冒汗的臉龐,壓低聲音跟他說:「我跟你說,你少跟我嘰嘰歪歪的,從現在開始我說了算,你最好給我收斂一點,你所作的事情我都留有檔案副本,我出了什麼事,對你也沒有好處。」我放手,將他推回椅子上。
「沒事你可以出去了,下次沒經過我同意,不要隨便進我辦公室。」
「你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,我跟你說,史蒂芬,他們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你的。」劉亞年憤憤不平的站起身子,一邊整理著他那被我弄皺的名牌西裝,他一邊重新打著領帶,一邊仍然虛張聲勢的說。
他來開門正要甩頭就走,我叫住他。
「怎樣。」他眼中帶著一絲恨意跟嘲笑的意味回頭看著我,我冷笑,他居然以為我害怕了。
「記的將門給我帶上。」說完我低下頭寫東西,沒再正眼看他。
門板發出碰的一聲,劉亞年氣匆匆的離開我的辦公室。
我心中不由得有點同情史蒂芬起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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